第7章
难道就没有一条勇走三千悬剑桥的潜蛟过来渡劫吗?!老天爷难道是瞎了眼,劈不着蛟妖,过来劈他这个傻站在远处看戏吃瓜的狐妖吗?!!
那雷声追赶得越来越快,一介千年狐妖,如何与生于洪荒的奔雷比速度?!
伏?心惊胆寒,两条腿不够跑,瞬时化作一只身形巨如猛虎的火狐狸,四肢并用,狂奔在妖界鸿壤之上,快得让人看不清楚是狐是火,一刻千里,半分不歇,声势浩大的奔雷在他后头穷追不舍。
不消几刻,伏?逃离那广阔的惑妄海地界,心想,这个瞎了眼的脑残雷电总该放过他了吧?
然而,并没有!他甚至不需要回头!那奔雷一直追着他炸,声音响彻,简直振聋发聩!!
这场与奔雷比速的较量太耗妖力。纵使大妖一刻行千里,但是奔雷不需追也能在空中展开千里。
这世间,自古也没有哪个妖能够跑得过奔雷,否则雷劫怎会让众妖闻风丧胆!
奔驰之间,伏?抬首望去,惑妄海是大海,周围全是平原,哪儿有半座山。唯独紫苏山的山尖在极远之处隐约可见。
这已是离他最近的山头,他别无选择,只得朝着西北方奔逃。然而,望山可以跑死马,他追着那云雾缭绕的山头,飞跑不停,怎么也跑不到头。就在他快被奔雷追上时,终于逃进那重峦叠嶂、地势复杂的紫苏山。
紫苏山里古木参天,可惜如今是凛冬,连个叶子也没有,挡不住伏?的踪迹。他入了山,奔雷还在紧追不舍。他于古树之间左右疾窜,响雷就轰隆在他左右窜过的古树上,一棵棵古树接连倒下,发出惊天巨响。
紫苏山地势险峻,伏?把毕生的走位技巧都用在这里,堪堪躲过炸在山间的惊雷。但是那奔雷不离不弃,依旧对他步步紧逼。俯仰之间,天雷勾动地火,古树倒塌,竟是引发了山火。汹汹火势瞬时杀开,蔓延四野,向着八方催逼,真是劫上加劫。
伏?于紫苏山腹地东逃西窜,不知不觉间,逃到一小片迷谷林中。
他看到熟悉的迷谷树,心中大喜。迷谷树是狐族的神树,凡是狐狸繁衍生息密集之处,就会有迷谷树生长出来。
迷谷树日夜散发光华,如同向导,能够指引过客去往心中想去的地方。
伏?义无反顾地随着迷谷树所引方向跑去,奔雷在后头无情地劈倒了十余棵迷谷树,所过之地,一片狼藉。
最终,迷谷树所指引的地方,是个隐蔽的山洞口。
不愧是狐族神树,知他所需。
伏?没有半分犹豫,隔着数丈山涧,纵身一跃,利落地跃进那山洞里。
天雷只能直劈斜劈,却不能劈进山洞里。天雷久追无果,悬于洞顶不肯离去,怒然砍在山头,撼动得整座山都一阵颤晃。
伏?化回人形,两腿发软地倚靠着洞壁大口喘粗气,整个山洞都在摇晃,碎石接连滚落到地上。幸好这紫苏山尤为嵩峻,洞穴离被劈的山顶距离远得很,洞内还算结实,只是被震掉了碎石,没有坍塌。
伏?紧贴着石壁,狼狈地躲着砸落的碎石。直到那山体不再震颤,洞内重归平静。
117 | 117.两身动如参与商
【离开】
僧人醒来时身侧已是空荡,榻上冰凉,唯余一件散乱红袍、一条褶皱红绫。
此时天色亮透,四墙发灰,角落结着蜘蛛网,一切都老旧如昨,灰蒙蒙的。地面灰尘中多了一串梅花印,拐着弯到门口。 房门是虚掩的,在地上透出一缕光。
僧人从床榻下来,穿上鞋,沿着梅花印走到门口,推开房门。
门外风和日暄,一条羊肠小道望不到尽头,两侧是枯黄的野草,有半腰之高。
伏?就是在这样一个宁静如常的清晨,迎着日光,走在这条羊肠小道上,任何告别话都没留下,步调悠悠,在熹微晨光中渐渐走远,再也没有回头。
僧人举目望去,远处是青山,近处是荒草,红色碎纸洒得满地都是,或夹在杂乱枯草里,或被鞋子踩进土里,应当是昨夜迎亲队伍留下的。他记得昨夜唢呐吹得很响,喜乐似乎近在耳畔,恍惚间真的与一人红丝暗系、永结同心。
此时僧人没有禅定,平夙愿却还是出现了。她站在他身旁,陪他望着远方,好奇问道。
“他怎么走了?”
僧人不语,只是沉默。
平夙愿话多依旧,很快又问:“他不要你了?”
僧人仍是不答。
“你好不容易才想起这一切,好不容易才找到他,你不是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?”
“……”
“你得去找他呀,你得告诉他呀!告诉他,你爱他,你不是故意骗他的!你的第六世,你没有爽约,你是毁印时失血过多体力不支,摔死在了天阴山的万丈悬崖呀!”
僧人眸光微晃,视线落下来,定在那被风吹动的红纸上。
平夙愿穿着红裳,牵住他的衣袖,楚楚可怜地望着他,语气里藏有哀求,“你不是说了第八世要等他吗?你如何舍得他这样失意离去?”
“你们说好的,白首同心……”
僧人阖上双眸,天地寂静,平夙愿亦凭空消失了。他沿着羊肠小道独自走下去,朝着日光,逆着日光,白光旷亮,一寸寸吞没他身影。
……
此尘世间,八苦四海。有一魔僧,心怀一执。经百座城,行万里路。风雪无阻,山川难拦。只凭一意,十年孤行。
他踏着芒鞋,肩上还沾着林莽竹叶,临风行经古道,无言穿过闹市。世人打诨说笑、恸哭流涕,从他身边而过,或奔逸绝尘、或踌躇不前。
僧人道行高深,淡然目观八方,无一遗漏。娑婆世界生住异灭,迁流变幻,五浊罪孽深重。这就是欲界忍土,众生利欲炽然、贪爱沉溺。他与众生没有差别,尝尽八苦,陷落四海,金身湮没于泥浆中,佛眼紧闭,不肯睁开。
僧人在这众生相之中,苦苦找了十年,找一张熟悉的面庞。
那人有着琉璃金眸、流火额印、天人难及的惊世容颜,还有一颗精明痴傻的心,在利字面前赚尽好处,又在情字面前倾家荡产。
他们相爱过,相守过,世世短暂,世世遗憾。他们之间有无尽的误会、错过,总是等到木已成舟时才后知后觉。但他们仍然深爱对方,永生永世无法释怀。
天命所驱,他们终将成为佛魔,势如水火,却偏要试着相融。故而往来时浑如博弈,非死即活,非黑即白。
如今僧人败于这场博弈,禅修尽毁,心中却无半句怨言。哪怕有人告诉他,佛魔相恋的代价是永不归西天,从此神魂消散,他也会毫无犹豫地说好。也许在第五世时他就做好了把佛心留给那个人、自己神魂消散的准备,才在对方到来之前,拼尽全力地想起对方,以达夙愿,与他做成一世情人。
内容转码中